清詠道君鄭哲領著客人至前廳,郭道長端坐廳內,慈祥面容中隱隱透著擔憂。謝菀兒立在郭道長身邊,她知道今日有貴客來,深怕自己的大嘴巴忍不住說了甚麼不得體的話,送李奇軒去學堂後便偷偷燒了個辟言符,混在查理喝了下去,雖說效果不如辟言丹,不過沒個一兩個時辰符水的效果也不會褪去。 郭道長看相鄭哲,這連山道資質最高的弟子白肌賽雪,墨髮梳理的一絲不苟,頭戴白玉冠,這會兒並未配件,大步挺拔的走著,腰間玉珮卻未撞出聲響,白袍在行走間微微鼓起卻不顯凌亂。饒是郭道長這個老人還有一旁心繫唐唯的謝菀兒,心中都浮出了「陌上人如玉,公子世無雙」的字句。只不過鄭哲冷著一張臉,面無表情,透著生人勿近的氛圍,說她世儒玉公子,倒不如說是沒戴官帽沒吐舌頭的白無常。 可惜了,郭道長心中感嘆,這麼好看的孩子卻少了絲人氣。然後郭道長忽然想起鄭著世領著客人來的,所以客人在哪? 唐唯和惜雅說連山道不歡迎這位客人,故意找鄭哲來接待,這道是他們想岔了。正是因為不凡,才找了鄭哲來撐場面。只是不善與人交際的鄭哲走路快,倒是將來客遠遠甩在後頭,頗有怠慢之姿。看著郭道長還有謝菀兒瞪著她橋,鄭哲隱約有點不耐煩,娜娘們走路真夠慢的。 客人總算是走入了廳類,是個矮胖的中年女人,五官倒是深邃,但看著就是不向修道之人,反倒與市井婦人有些相像,但細看那氣質又不一樣。她健康的膚色裡透著點紅潤,微微喘氣---大約是追著鄭哲走給累的。 郭道長起身與這女人打了招呼:「感謝馬大夫遠道而來。」 這馬大夫現在開心了,總算有個正常人會好好講話。下巴一抬道:「您想必就是郭道長,上個月清詠道君下山時已與我說過您的情況。」 「那您看…」 「我先給您把個脈吧。」 雖說修道之人的男女大防不如民間森嚴,但畢竟馬大夫長年遊歷民間,難免怕郭道長他老人家有芥蒂,還是從袖中掏了塊帕子蓋上郭道長的手腕,診起脈來。一摸上郭道長的手腕,馬大夫眉頭便皺了起來。 「確實如清詠道君所說,並非疾病。」 鄭哲在一旁癱著一張臉,他的判斷自然不會錯。 郭道長問道:「敢問馬大夫可知這症狀究竟為何?」 馬大夫有些猶豫:「有是有,就是不知道長您會不會介意。」 「但說無妨。」 「這確實有些像中蠱的徵狀,我需要您放心頭血,我再從中判斷是否真被下了蠱。」馬大夫清清喉嚨答道。 雖說修道之人的思想較為開放,但那也是相較於民間而言,抽血驗血的醫術在此世界未曾出現過,況且郭道長主持連山道兩三百年,已經許久不曾入世,聽馬大夫之言,自然是嚇了一跳;就連謝菀兒在一旁都杏眼圓睜,張大了嘴巴,不過喝了符水,倒是甚麼聲音都發不出來;而鄭哲聽了只是微微挑眉,似乎早就料到馬大夫會有驚人的療法。 廳內沉寂了片刻,郭道長打破這片安靜,問道:「若是在血中發現真有蠱蟲,當如何呢?」 「您的徵狀不似尋常蠱毒,反倒像情蠱或子母蠱。」馬大夫看見謝菀兒好像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,有些分心,說話一頓,但立刻又反應過來道:「這類蠱蟲需寄生於心臟中。若真是中了蠱,那我便須剖心取蠱。」 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* 李奇軒只覺得謝菀兒回到房間的時候似乎心神不寧,此時辟言符的效用已退,謝菀兒已經可以說話,但李奇軒看謝菀兒那糾結的臉,以為她又有甚麼少女的思春煩惱,因此並未過問。 隔天,李奇軒起了個大早,見謝菀兒已經起床了,正心不在焉的梳理著頭髮。 「早啊。」李奇軒說。「我今日要去學堂上課了,但我現在甚麼都不懂,你看我先去習經典如何?」 「甚好。」謝菀兒回道,便不再說話。 李奇軒看她心情似乎不是很好,便獨自出了院子,往學堂走去。 李奇軒在湖畔遇見容榕,容榕一聽她要學習經典感到很是欣慰,領著她往其中一間教室走去。 這教室雖沒有,不過更雅致些。容榕領著李奇軒入內,此時已經有些弟子在裏頭了,少男少女皆有,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。晨光透過紙窗,像潑墨般灑在桌上與地上。 「這是新進弟子習課的教室,稍後夫子會來。」容榕頓了一下,繼續說道:「新進弟子們也沒比妳早來多少,都是入秋時才進來的,妳且莫怕,找個位子坐下便行。」 李奇軒應著,容榕看她並無緊張神色,便也離開了。李奇軒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,這算是很中庸的位置,不在教室的中間,也離現在嘻笑談天的後排弟子有些距離,但與前排已經在跟書冊死嗑的弟子距離也不近。 後排雖有弟子們偷偷瞄她,卻也未有人來搭訕。 很快的,弟子們都陸續來到教室。不久,夫子也來了,一樣是個李奇軒沒見過的生面孔,但她早已從容榕那兒打聽到此人名為孟善。 人如其名,生得一張和善的面孔,鬍子刮得乾乾淨淨,身形高瘦,身在道家卻有副儒家夫子的模樣,且不知怎麼的,看他年齡約二十多,卻給人不或之年的過熟感。 而這堂課不愧是學習經典,從頭到尾孟善就是在朗誦《抱朴子》,連個注釋都沒講解。前排那些上課前還在死嗑的弟子過不了多久便開始點頭了,更不用說中後排的弟子們,早睡成一片。 李奇軒倒是睡不著,他看孟善對於學生們睡成一片好像也沒反應,便拿出自己帶的史書來看了。 這兩天他把這世界的史書給大致翻了一遍,基本上這世界前期的歷史與李奇軒原來的世界無異,一直到安史之亂後才亂了套,大唐盛世直接在安史之亂就亡了,以至於當今是在一個唐朝已滅,但沒有經歷五代十國,君王也不姓趙,國號卻依舊為宋的朝代。 就這樣讀著讀著,課堂也結束了。在有人能與李奇軒搭話之前,李奇軒就溜回院子了。 今日才上了不到一個時辰的課,李奇軒便知道自己對讀道家經典全然沒有興趣,打算明日再看看丹道修練的課程如何。這讓李奇軒感到自己重回了學生時代,卻是不知到底該不該開心。 推開門,謝菀兒已經在房裡了,或者她根本沒出門。雖然相處的時間不多,但李奇軒大致也知道,身為道長的親傳弟子,謝菀兒每日幾乎都在練丹房裡,鮮少有空閒時間像這樣對著窗戶發呆。再加上早上那魂不守舍的模樣,饒是李奇軒這滲透骨髓的直男靈魂也知道有甚麼事發生了。 「怎麼啦?唐唯師兄今日又和妳對到眼啦?」李奇軒打趣道。 誰知謝菀兒轉頭瞪著李奇軒看,忽然「哇」地一聲哭了出來。 李奇軒嚇了一大跳,趕緊安撫:「哭甚麼哭甚麼...誰欺負妳了?」 謝菀兒搖搖頭,仍是哭,卻還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道:「道長生病了,已經病了好久...鄭哲找回來了個神醫,但神醫卻說要取道長的心頭血才能治病。」 李奇軒心想這心頭血有啥了不起,但隨即想原著中郭道長是在春初病死的,離現在也就不過幾個月的時間,於是李奇軒壓下已到嘴邊的嘲諷,說道:「既然是神醫,那必定是有把握可以治好的。古有關羽刮骨療傷,醫者的治療方式再怎麼奇特,只要能治好病便是好的。」 「問題就是那撈什子神醫也說沒把握啊!」 「...」李奇軒無言以對。雖然與郭道長也就那一面之緣,但他好歹收留了自己,原著中也沒有對李奇軒怎麼樣---或是還沒來的及對李奇軒做甚麼,原書作者就把郭道長寫死了,也就引發了之後一連串的道派之爭,鄭哲也是在此時遇到大劫,才有了把女主角抓去採陰補陽的故事。 李奇軒當然不能告訴謝菀兒這回事,只得安撫了大半天,好不容易謝菀兒不哭了。她像是也有些不好意思似的,偏過頭去不再看李奇軒,但仍想轉移話題,於是帶著濃濃的鼻音問李奇軒學堂怎麼樣。 「今日去聽了吳善先生講課,挺無趣的,我倒是看起了自己的書。」 「吳善那食古不化的老頑固,那哪裡是講課啊?跟老和尚念經差不多。聽他的課不如自己讀還讀得比較通透。不過好在他只教新進弟子,資質好一點的或待得久一點的弟子都是由阿榕親自講道。我可以去幫妳說一聲,讓妳去聽阿榕的課。」 李奇軒知道她指的是容榕,不過她已打算隔天去丹房看看。「不必了,吳善先生的課也挺好,我自己讀了不少。明日我想去煉丹房看看,指不定我是個煉丹奇才,可以煉個金丹讓道長飛天成仙呢。」 「煉丹不容易哪!那吃了金丹成仙的至今也就是傳說罷了。連山道這兒煉丹方面資質最高的就是鄭哲了,不過他老愛往山下跑,常常突然不見,就聽說他去哪座山打打妖魔取他們晶竅的,上次還跑去一個魔窟裡,把裏頭的妖魔全滅了。道長想讓他乖乖待在連山道傳授煉丹之術,他偏不肯,只用傳音入密告訴道長他不善言詞不會教育弟子。」謝菀兒吸口氣,繼續道:「但他也是個奇才,來連山道不過十年,修為已與道長和梅雪仙子無異,只差渡劫便可升天了。」 謝菀兒一講便是一大串,李奇軒聽得有些糊塗了,問道:「所以傳說中的金丹連清詠道君都做不出來嗎?」一頓,再問:「那個梅雪仙子又是誰?」這傢伙在書中可是提都沒提過,李奇軒直覺地想到糖梅仙子。 謝菀兒轉過頭來,眼眶紅紅腫腫的,但她仍瞪大眼,驚訝於李奇軒的無知。這倒也不能怪李奇軒,畢竟在李奇軒原本的世界,整天喊著要煉丹修仙可是會被當神棍或神經病的。 「妳連這都不知道!」謝菀兒大嘆一口氣,旋即想起花村出來的肯定是沒見過世面的,耐起性子講解道:「妳現在聽說的那甚麼嫦娥吃的金丹靈藥,都是民間故事流傳下來的,就算從前真煉得出來,也早已失傳。鄭哲三天兩頭往山下跑,據說也是為了找那金丹的丹帖;也有其他弟子說他早就自己參透了丹帖,只差其中幾味藥草,於是經常下山找尋剩下的材料。 「方才提到的那梅雪仙子名叫楊晴,住在後山的梅院,那裏環境好的不得了,給她一個人佔了。聽說她的道行還比鄭哲稍高一點,已經到了聖嬰期,但她整日把自己關在梅院裡,也不怎麼修練,明明道行極高還精通占術、符籙,但她就是不想去學堂授課,老在院子裡抱本冊子寫寫寫的,寫的也不是新的符,道裡有些弟子還說她是不是早就瘋了。」 「那她真的瘋了嗎?」李奇軒插嘴問道。 「不曉得。」謝菀兒搖搖頭。「楊晴她怪是怪了點,但肯定沒瘋。道長和我說過,以前楊晴是會幫連山道弟子卜卦的,逢年過節還會送人自己寫的符,厚厚一疊五花八門的用途,用個大半年都用不完。不過後來找她卜卦的人陸續遇劫---天劫---而且遇劫的人都還沒到聖嬰期,都還在元嬰期,這天劫自然是都沒躲過,全死了,我很小的時候還看到過一次呢,明明是晚上,那雷電卻把整個天空都照亮了,我當初還以為哪個人要成仙了,結果一道天雷就沒了,之後就聽見大家喊著走水。他們說---」謝菀兒壓低聲音:「他們說那次死的人還是楊晴自己的道侶呢。 「總之從此之後其他道上的人都覺得楊晴帶霉運,還有人造謠說她對人下詛咒,連山道裡邊自然都不信的,且都還是對她如往常的好,但也很少人找她占卦了。她自己也知道,於是幾乎不出院子,連符都不太寫了,只有每個月例行的一疊符籙會按時交到道長身邊。」 「倒也是個可憐人...」李奇軒嘆,隨後又問:「她的占術和符籙真那麼厲害?可怎麼其他人就遭天劫了呢?」 「這我真不曉得。」謝菀兒皺眉道。「但楊晴確實不是那種會用禁術的人。」 下詛咒算是禁術,但雙修不算呀? 李奇軒在心裡碎念著。不過以她讀過原著,現在又經謝菀兒這麼一說,她倒是想起來了,鄭哲精通煉丹之術,現在鄭哲還在連山道,現在去丹房可能會直接與鄭哲見到面。 能在鄭哲唐唯面前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是最好不過了,於是李奇軒立刻便決定隔天不去丹房---連高中生物化學都沒讀透徹的人,想在這麼短的時間就煉出金丹簡直是癡人說夢。 李奇軒打算明日到梅院找那楊晴去了。 既然自知煉不出金丹,那就去看看有沒有逆天改命的法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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